Article凝鏡文章

原來愛人也是一種需要

行有餘力再給出來的愛能夠被順暢的收,才能自由的去到需要這個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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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之一是協助想要收養孩子的伴侶了解自己想領養的原因,因為初衷沒有釐清楚,後面整個路可能就歪掉了,而收養孩子要上很多課,過程又很漫長,真的收養到一個孩子更是一輩子的事情,所以我們寧願在這個過程的一開始就引導伴侶思考想領養的原因,有疑慮都可以回去再想想和互相溝通。收養孩子不需要急就章,也不是非做不可。

有一次,聽到一對伴侶的故事,真的讓我想到「原來愛人也是一種需要」這句話。這對夫妻其實非常相愛,但女方在年輕時經歷一段風暴的歲月,曾有嚴重的酒癮,也嗑藥,最後失去生育的能力。在迷失一段時間後,她藉由心靈成長課程慢慢找回自己,也找到一生的伴侶,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

這位太太其實是很有愛的人,她跟姊姊的女兒非常親近,從小就參與這個姪女的成長過程。她描述姊姊工作忙,姪女還小時她就擔負起接送的任務,常常在車上想盡方法讓姪女保持清醒,因為這樣回家才會安穩的睡覺。她講述這些事情時,臉上散發十足的溫暖,談到自己無法生育則是十分的落寞。現在小姪女大了,對她的依賴也少了,她就想要領養一個孩子來全心疼愛。

我在這個對談的過程中,深刻感受到太太很豐沛的心願想要愛一個生命,而那個心裡湧出來的能量沒有管道可以運用時,它不會消失,只會繼續尋找滿足這個渴望的方式。

關於愛,通常我們會想到的是人有被愛的需求,尤其在這個世代,受到個人主

義的影響,怎麼學習愛自己以及我們有被愛的價值已經是主流思考,而很多受困的人也的確因為沒有被愛夠而感覺孤單難受,衍伸出很多情緒、人際等等負面的效應。然而,人們比較沒有意識到的是:我們也有愛人的需求。這個部分就非常符合東方文化(我們的文化不是自己吃自己的,而是我餵你,你餵我),但我相信在西方的世界中這個渴望並沒有缺席,只是通常我們想的是:我愛你是我給你我的愛,我是給的人,是單方向的。我們比較不會想到當我給出的愛被收下時,那是一種回流,而這個回流可以給我們很大的滿足。

我相信大家常有這樣的經驗:你長大後回去看父母或阿公阿嬤時,他們常常會塞給你滿滿的東西,即使你不喜歡或不需要。當你堅持不要時,他們落寞,當你收下時,他們滿足。這些長輩們很想愛人,但有時我們不想被塞,就可能發生不愉快,長輩開始念「為什麼不收下」、「如果不理你怎麼會給你」等等,而晚輩心裡在嘀咕的是我又沒有叫你這樣做。所以到底我們想給,是愛面前這個人還是愛自己?

我想到一個多年前的例子。一位先生來談,他說很喜歡請家境不好的小朋友去吃好的玩好的。因為財力豐厚,他描述的招待連我聽了都十分羨慕,重點是他說:「我看到這些孩子滿足開心的樣子,我就很高興」。我們的社會需要這樣願意付出的人,在某個觀點上這是十分值得鼓勵,也很有意義的,同時對這些家境貧寒的孩子來說,這樣的經驗帶給他們甚麼影響,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議

題,不過這不是本文的重點。因為我知道這位先生的過去,我感應到的反而是某種虛空,需要藉著讓別人快樂自己才能快樂的虛空。

其實可能我在庸人自擾,要不要愛,怎麼愛,幹嘛想那麼多,想做就做就是了。有時真的是如此,人世間的事情不需要這麼嚴肅看待,只是我發現很多人和人之間的衝突是因為一個想給,另一個不想收,兩邊又沒有辦法互相理解。一方有愛人的需求,另一方卻不想被強迫接受,甚至有些給的人以此作為對方應該要回報的要脅,日積月累,有時其實還蠻痛苦的,然後又搞不清楚怎麼了。

順暢和不順暢的給和收其實很難透徹的了解和區辨,我只能提出一些想法供大家思考。我還是相信一個心裡覺得很足夠的人給出的愛有比較大的機會可以被順暢的收,原因是如果自己不滿足,不管怎麼給,焦點都會在自己身上,造成的結果就會像給對方自己需要的東西、無法接受對方不收時的失望、對方沒有回應或回報時會不滿等等,簡單的說就是行有餘力再來照顧別人。這樣說絕對不是告訴大家不要愛你身邊的人,而是在愛時,想一下這個愛的發動是怎麼在心裡發生的。

很弔詭的是,當我們給出去的愛越不要求回報,我們獲得的回響常常是更多的,而且那種雙方的交流會是沒有壓力和自由的,非常流動,去到需要去的地方,也不會在不需要的地方停留。

現在 每次的互動都像告別

當孩子往世界去時,父母勢必經歷告別,這時可以給孩子最大的禮物就是過好自己的生活,這樣他們就會安心往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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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高二時,開始自己跟朋友約到其他縣市玩,問他有多少人或是計畫去哪裡,他都回答「祕密」。他是很讓人放心的孩子,他不說我沒有焦慮,感覺到的反而是他的離去。

那段時間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他。跟他回憶過去,他就會翻白眼,然後不耐煩的說:「齁,妳已經講很多次了」。現在回想,那樣的過程似乎就是不自覺的在處理他要離去的心情。每次想起他小時候,一個個影像就會出現,好像一個影像拉著另一個,無止境似的。我還記得把他抱在懷中肉肉結實的感覺,也記得他喝完奶睡著時像花一樣的臉。原來時空真的會錯置,過去的某個時刻會和現在橋接起來,就像凹起來的紙的兩端碰觸在一起一樣,中間的時光好像突然消失,過去出現在現在,只是感受到的反差有點難消化。

老大是我親大的,小時候每抱起來就要親一下,他最喜歡睡前我撫摸他的背,有一次他知道我可以陪到他睡著,他喜不自勝到我覺得怎麼可以這麼可愛,但長大後有一陣子我可以感覺到他真的越來越不喜歡我抱他。其實他很容忍我的心情,有時就是半開玩笑的消遣我,但我知道他不喜歡。要控制自己的手還真的有點不容易。現在對他來說可以好好

放鬆的地方就是沒看到我的地方,我也得要接受這件事,我的父母也經歷過。

前一陣子每次見到他,不管是說話,一起吃飯,或就是看著他的背影,都有種說再見的感覺,心裡酸酸的,但我清楚這是我要自己消化的感受,因為我好好消化,他才能好好離開,而這是我在他即將離家時可以給他最好的禮物。

當人有時沒那麼難,但有時還真的有點難。這是那種有點難的時候,會讓人質疑其他爸媽怎麼活下來的。明明每個有孩子的人都會有的心情,怎麼會需要這麼勇敢強大才能消化,其他父母到底是怎麼度過來的(好多「怎麼」,真的就是很多問號)?

現在他高三了,考完學測,最近就會知道他要去念的學校。他知道他要離家,我們也是這樣鼓勵他。我看著他,很欣慰,他有種成熟,可以接受事情有他喜歡也有遺憾的部分,這其實在心理發展上是很大的成就。最近我就不會一直想他小時候的樣子,可能分離已經慢慢在我的心裡完成,取而代之的是我發現他想要我多告訴他外面的世界。例如今早載他去學校時,在車上我跟他談到去外面租屋的事,提到每個人生階段對房子的需求不同,他主動表示想要聽更多;或是在選甚麼學校和科系時,我提到怎

麼讓自己有機會,以及有專業就可以有能力跟別人協調報酬;或是我說他要往外去到更大的世界,提到我在大場合幫外國老師翻譯的經驗等等。他也對我鼓勵他去當志工,看看大場面是怎麼辦出來的展現更多的興趣。

人在每個發展階段都有不得不面對的人生任務,在我這樣的年紀,要面對的就是孩子離家,我的人生要重整,雖然有種可以做回自己的開心,但代價就是感受到暫時失去濃密的親情,而且還要在心裡相信孩子的心沒有遠離。他們需要去他們的世界了,而那個世界沒有我。

我剛出社會工作時,有一次跟同事約下班吃飯,有個同事打電話回家報備,然後我就看到她講完拿著手機嘆氣。我問怎麼回事,她說每次跟媽媽說要跟朋友出去她都會很不高興,因為父親過世後,就是媽媽辛苦的把孩子們養大,覺得孩子應該的回饋就是待在家裡陪她。這個媽媽真是不快樂啊!也無法將焦點從養育兒女轉移到正視自己的人生,結果就是兒女如果要有自己的生活,就要抗拒無法滿足媽媽的無力感,好像自己做錯似的。

父母可以給孩子最大的禮物就是過好自己的生活,這樣孩子就會安心往外面去。我希望也可以給我兒子這樣的禮物。

到底要不要讓孩子吃苦?

在讓孩子忍受許多,變得越來越強大的同時,我們有沒有付出甚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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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另一個問法是:到底孩子需不需要吃苦?這個問題不僅關係到孩子的成長,更多的是照顧者內心的糾結。

孩子小時候會認為照顧者對待的方式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就是努力跟大人合作或適應。例如百歲醫生說寶寶要固定四小時餵一次,如果寶寶在那之前就餓了,他就是忍受,不會想到媽媽這樣的作法好不好。這樣的心理狀態常常持續到國小,甚至青少年期,有時甚至到成年,簡單的說就是我的需求合不合理跟應不應該被滿足是由大人或父母決定的。

如果是這樣,要不要讓孩子吃苦的決定就落到大人的身上。除非是邪惡的大人,幾乎所有的照顧者都以自己相信是好的方式來對待孩子,這就是為什麼親子關係出現問題時,真的很難去責怪誰,因為很少有父母故意不利於孩子,除非父母生病了或受限於僵化的想法。因為父母無法預知自己的作法會有甚麼影響,因此在每個時刻,他們只能作當下最好的決定。

偉大的中華文化有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也是在這樣的影響中長大,而且自然到我沒有覺察,所以也是這樣對待我的孩子。當我聽到有不同做法時,我非常驚訝。我記得以前孩子很小的時候,他們上廁所我是用平板式衛生紙,就是拿的時候要一張一張數,有時孩子不數就抓個幾張,我就不高興。後來我跟一位保母聊到這件事,她說她是用抽取式衛生紙,孩子用就很方便。這雖然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我有點受到衝擊,因為這位保母的想法是把環境弄得讓孩子方便使用,而不是要孩子去配合大人習慣的方式,概念十分不同。

從生理發展的角度,大人有時很難體會一些簡單的動作對小孩來說是困難的,例如數很薄又很輕的衛生紙。主張吃苦的大人會說:那正好,讓孩子訓練小肌肉。這樣說好像也沒錯,甚至可以感受到大人的好意,但真的是這麼簡單嗎?

另一個例子,寶寶哭了,大人要不要

抱?正反兩派的意見可激烈了。主張要抱的人說寶寶哭了馬上可以得到安撫,會增加他對世界的信任。反對的大人說這樣寶寶會學到想要就哭,就會一直黏大人,無法獨立。

還有一個讓人有點難過的例子。我曾跟家扶中心的寄養家庭密切合作過一段時間,有一次聽到一位資深的寄養媽媽很多事情都讓寄養童自己作,不提供幫助。寄養媽媽的說法是如果不這樣訓練她,以後到外面的世界怎麼辦。寄養媽媽的出發點絕對是為了這個孩子,但對這個流離失所的孩子來說可能會有甚麼感受?

我在進修時上課的老師描述她怎麼幫助孩子學英文。她的方式是從極度簡單的繪本開始,也就是一頁中孩子看不懂的字不超過一個,然後慢慢累積,真正的關鍵是很小心保護孩子天生會有的學習熱忱,不因為太多的挫折而折損。我就想到我自己和孩子的學習歷程。

我還記得以前學英文真的是密密麻麻的查單字,還讚許自己真有耐心。我也想起為什麼現在看書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因為國小時背課文,連背錯標點符號都要被扣分,後來看書對我來說就是強迫症爆發的好時機,看的速度如牛拖車,自然沒看多少就放棄了。

我也想到我的孩子在能力越來越好時,我要他進步得更快,常常在他的能力之上加給他更多的份量,即使他已經不耐煩了,我還是繼續要求他,然後我記起他臉上的表情。或是他出現很想要作個東西的欲望,但我們要求國小的他要先想清楚,甚至要畫好圖才開始作。很好的訓練,對不對?但這麼複雜的過程,超過他能忍受的範圍,往往一開始火熱的欲望就被澆熄了。 再往前他更小的時候,我記得他很喜歡我們念睡前故事給他聽,那時我們就是講故事而已。我清楚記得有一次他穿著睡衣坐在床上,一臉的滿足,用很可愛又清楚的聲音跟我說:「馬麻,妳就念給我聽,不管我懂不懂」。我現在回想,天啊!那時的他對即使不懂的東西都保持那麼熱切的態

度,好想沉浸在這個他還不懂的東西的氛圍中,然後有那樣的耐心,等著有一天他可能就會聽懂了。

許許多多的回憶蜂湧而出,是有點小小的遺憾,如果我那時更清楚知道怎麼保護他生下來就那麼熱切的學習欲望,我相信學習就會很自然地成為他的一部分。但我們只能作當下最好的父母,然後現在我把這些領悟分享給你們。

所以是不是要給孩子吃苦?或是吃苦和保留孩子學習的欲望是否有可能並存?關鍵在於給予孩子挑戰時不讓他經歷太大的挫折,尤其是年紀很小的孩子。如果學習沒有挑戰,孩子會覺得無聊(甚至他們會覺得在侮辱他們的智商)。但在給予挑戰時,也仔細看看孩子的反應是否顯出他太挫折了。這個原則聽起來很簡單,但其實很難拿捏,我目前為止能想到最好的方法是跟隨孩子的步調,這仰賴父母很仔細的觀察:他接觸新事物時顯露出興趣嗎?還是他看起來有點遲疑,需要久一點時間決定?還是他有點排斥,需要給他空間,日後再試?還是他需要有人跟他一起嘗試?然後在接觸的過程中孩子的興趣可能會起伏,是不是在哪個點這個興趣變化了?他需要大人給予協助嗎?多少的協助才是剛剛好?他會不會撥開你的手要自己弄?還是抓著你的手要拿甚麼?對很小的小孩,可以嘗試看看如果順著孩子的狀態,會發生甚麼事。

這個過程之所以複雜是因為父母的狀態也會參雜進去:我會不會太溺愛他?他會不會趕不上別人?鄰居的女兒唱歌跳舞都會,我的孩子怎麼還不會?我想要讓別人看到我把孩子帶得很好等等的想法都會不時跳出來,干擾我們帶領孩子的步調,所以當父母真不容易,要了解孩子,還要了解自己。

我做得很好嗎?並沒有,雖然我是心理師,我也跟大家一樣一直在掙扎,所以有時做錯了,就原諒自己吧!從經驗中學習再繼續往前就好。

給所有認真看待自己和孩子的父母。

當原諒變成美德時

真正的原諒是勉強不來的,受傷的人需要有個療癒的過程,讓傷口慢慢好轉,才會浮現真正能夠和解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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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寫這個題目已經很久了,每次想到原諒這兩個字,我就嘆一口氣。在強調正向和放下的文化和世代中,原諒好像是心理受傷的人必要做的清單之一:要原諒當時不懂事的父母,要原諒因為工作壓力而爆粗口的先生,要原諒過去霸凌自己的同學等等。如果無法原諒,好像這些人的品格就不夠高尚。這是我在心理會談現場常看到的,就是個案明明覺得非常難過,還要糾結自己無法原諒當初傷害他的人。

我其實相信原諒的力量。原諒真的會改變世界,會讓原本對立的兩方和解,會讓痛苦了多年的內心得到釋放。在療癒的過程中,個案很辛苦地走了一大段路,當他們開始可以原諒加害者時,我知道個案的療癒已經到相對完整的狀態。

只是,關鍵是:原諒是勉強不來的。真正的原諒,真正可以解鎖人生的原諒是自然浮現的,也就是個案在經歷創傷,碰觸矛盾又複雜的心情,感受自己有權利表達,經驗自己的力量,重新找回自我重要性的過程中,慢慢沉積出一些智慧之後的自然結果。真正可以原諒的人在想到過去的創傷時會有種內心變大了,可以容納自己和對方的平靜感,知道每個人都有難處,但不會因此淡化曾受過的傷,反而是承認過去自己真的很痛苦,對方真的很過分,同時可以用更高和更廣的人性角度來看,看到自己,也看到對方。

我相信大家都常看到勸世文,說不原諒就是不放過自己,放下了就海闊天空等等。但大家有沒有想過受傷的人是有權利生氣,甚至憤恨的?有誰覺得自己應該被欺負?有誰覺得自己應該被貶低?我有時想想都會生氣,以原諒之名其實是在否定個案的感受。我常常跟個案說:「沒有道理你一定要原諒你的父

母。」然後個案就很懷疑地看著我,說:「原諒父母不是應該的嗎?」我不是說不應該原諒父母,我想做的是拿掉把個案感受壓扁的強制性,因為我相信好好的生氣之後才能好好地找回愛。

當原諒變成美德時,就無法讓受創的人用自己的速度走需要的歷程,慢慢去經驗轉化,讓想要原諒對方的感覺自然發生。如果原諒可以很方便廉價的出現,那個案過去受的傷是白受的嗎?那些揪心痛苦的夜晚,那些噩夢,那些不時就跳出來的焦慮恐懼,就可以這樣輕鬆的一筆帶過嗎?以原諒之名。

那為什麼要求受害者原諒在這個文化中是這樣的盛行?我猜可以從造成傷害的人和旁邊知悉或陪伴的人來談。對前者來說,當他們談到過去犯的錯,最常說的是:「事情已經造成了,也已經過去了,我不可能回到當時改變過去!」所以真的要去面對,會引發很大的無力感,只能看著自己造成無法抹滅的傷害,而受傷的對方每次提及過去就像火一樣烤著自己的內心。如果這樣的心情難以忍受,就可能會要求受害者原諒,因為那是讓他們跳過感受自己造成的痛苦而得到救贖的方式。想當然爾,對受害者來說那樣的要求是如何無法言說的難以承受。

從旁邊的人的角度又可以怎麼理解?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人,都看不得別人一直在痛苦中,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都很想幫助別人,想要終結那樣的難過,因為別人的難過變成自己的難過了。如果難過一直存在,旁邊的人怎麼試也無法緩解,久了自己也會受不了,不是離開,就是開始強力說服要放下。某個角度來說也是因為想要緩解自己的不舒服。所以就會發生班上學生有衝突,老師就把兩方叫來,耳提面命一下,然後要雙方握握手,或甚至擁抱一下,接著

說:「你們互相和解了喔!這不是很好嗎?這件事就過去囉,以後大家都是好朋友」。有些小孩可能真的就放下了,但這種事情一再發生,握手真的就表示內心沒有不甘心了嗎?我們有沒有遺漏了甚麼?

我真的相信人的天性是願意原諒的。我們看看小孩,他們是最懂原諒的人,而且他們的原諒是真的原諒,心中就沒有罣礙了,前一分鐘還氣得不想跟你說話,下一分鐘就還是想要跟你分享。記得曾讀過一篇文章,描述一個小孩看到大人為自己做錯的事情懊悔痛哭,小孩不解地說:「那就說聲對不起,然後以後不要再做就好了啊!」那真的是我從很多小孩口中聽到的,不管他們的父母多麼過分,他們真正的希望不是要懲罰父母,而是父母能改變,能停下來,這樣就好了,然後他們還是會全心愛他們的父母。

如果原諒其實是人的天性,為什麼搞到後來原諒這麼難?我覺得是因為沒有允許受傷的人充分表達,讓他們感覺受過的苦難有被看見,有被理解,甚至覺得受到幫助。如果虛假的原諒一次次的發生,每次的原諒其實就變成一個傷口,到最後真正的原諒就很難自然出現了。其實「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那樣做」跟「我還是無法原諒你」是可以並存的,一直到真正可以甘心放下。

所以下次如果父母感覺孩子無法原諒你們,不是壓著孩子接受你們的道歉,也不用覺得自己很爛,就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告訴自己:「我允許我的孩子經歷找到原諒的過程」,然後把焦點放回自己身上,承認自己犯的錯,找到避免再次造成傷害的方法,然後對自己和他人更善良。因為要求別人原諒的人,通常是最無法原諒自己的人。

我家ADHD孩子不是壞孩子

無法專注或過動的孩子常被認為是麻煩的孩子,但其實他們只是需要我們的協助,讓內在的光亮可以散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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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有個總是坐不住、不聽命令、做什麼事情都分心的孩子嗎?

或許,你的孩子並非調皮搗蛋,也非偷懶成性,而是符合了ADHD的診斷標準。

ADHD,中文全名叫做注意力不足過動症,是一種神經發展性的疾患,容易發生於兒童早期。符合這個診斷的孩子是什麼模樣呢?只是很愛動,很容易分心而已嗎?這樣說來,豈不是大部分家裡的孩子都該被診斷為ADHD?

若我們將家中寶貝帶去醫院門診求助,醫師與臨床心理師會針對孩子的各種生活面向來進行評估,最重要的兩大面向便是過動衝動以及不專注。

當然,並非好動、活動量大就叫做過動衝動,臨床診斷中,要符合所謂的過動,條件可嚴苛了。孩子要出現像是「該好好坐著時離席」、「難以等待」、「經常打斷別人」、「無法安靜地玩」、「經常太多話」、「在不該跑的地方跑」、「經常手腳不停敲打、踏地、蠕動」等等行為,至少要出現六種,而且這些行為還得至少要維持六個月,你家孩子的行為才會被專業人員視為有過動衝動。

不專注的這個面向也是如此,若在診斷行為中沒有達到六項,且維持六個月之久,孩子分心就只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並非到達臨床上我們專業人員認定需要協助的範圍。

除了這兩個面向之外,若是這些行為,都沒有在兩種以上的情境出現,又或是並沒有明顯干擾孩子交朋友、上學或是一些日常活動的話,那可能也不會輕易被認定符合診斷標準。

然而,經過門診醫師與臨床心理師的觀察與判斷後,若是家中寶貝真符合ADHD的診斷準則,我們該怎麼面對他們?畢竟,他們在家中或學校可讓人頭

疼了!

「媽咪,你可以再給我一個橡皮擦嗎?我的找不到了。」

「我不是上禮拜才給你一個新的嗎!」

「對,但我找不到了──」

「我這學期已經給你好幾個了!你為什麼一直弄丟!你說,我給過你幾個了?」

「我──我不記得了──」

「我上次說,你再弄丟要怎樣?」

「唔,我不記得了。」

「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

試想,如果以上這些對話每天每天都出現在你的生活中,想必是衝突不斷、心情糟透了吧!

在這樣的互動下,親子之間難免產生不少摩擦,對彼此多少也會有負面的想法,像是:「我家阿偉就是做什麼事都不認真」、「我們妹妹常常都很沒禮貌,別人講話都沒在聽」、「小寶每次都忘東忘西,他根本不珍惜我們給他的東西」。

然而,這些可愛的孩子們或許並非我們所想的這麼壞心,這麼沒有禮貌。

以下列出幾個我們對這些孩子們的迷思以及真正的事實吧!

1. ADHD的孩子就是比較會分心。然而,這些孩子們與一般的孩子同樣都會分心,而且研究指出,他們分心的次數是一樣的!只是ADHD的孩子分心了之後,比較難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2. 當他們在玩電玩的時候,看來根本沒有分心或過動的問題啊!然而並非如此,研究指出,他們因為總是過於衝動,在遊戲中容易得到較低的分數,也因此他們常常一個遊戲換過一個遊戲,

因為大多數的遊戲,他們都沒有辦法好好破關或完成。

3. 他們事情都做不好,總是一直忘記又分心,可能表示他們比較笨?不過,研究指出,他們在智商方面並沒有顯示他們比較愚笨,甚至有不少ADHD孩子的表現和能力是比他們同齡者更好的,只要給予正確教導和適應策略,他們能有很好的發展。

4. ADHD的孩子,就是性格不好才會這樣一直違規、一直不專心嗎?並不是這樣,他們的過動衝動,以及難以回到任務上專注,是一種神經性的發展異常,這種異常並不是因為他們很壞或是沒有良好的教養。

5. 聽說他們長大之後,這些狀況就會慢慢好轉了,還需要花心力去看診嗎?其實呢,這些孩子當中,有超過80%的孩子,症狀會持續到青少年,僅有10-20%的孩子,長大之後會完全沒有症狀。

6. 過動或不專心在青少年之後會比較好,那慢慢等到青少年後不就沒事了?話並不是這樣說,要知道,沒有正確服藥或是受到良好策略引導的ADHD孩子,因為過動,常會引發與同儕之間的衝突,他們在交朋友上會感到困難。他們因為不專心,常常導致學習成績低落,與教師之間的相處,也總是落於被責罵或說冠上懶散的罪名。漸漸的,孩子會自卑,沒有自信,沒有朋友而被邊緣化,問題解決能力也會越來越差。除此之外,與家人的不良關係和較差的學習表現,讓他們往往誤入歧途,這些狀況,其實只要在兒童時期及早發現,及早與專業人士進行討論,都能夠在命運上有重大的改變!

當你回到家,看著自己的孩子們,要記得,他們並非心地邪惡、總是想著如何為非作歹的壞孩子,他們只是在這段時間,需要你好好協助,而且有好的協助,他們就能有很不一樣的未來。

無法回收的愛

父母給孩子的愛無法回收,永遠留在孩子身上,不會「付回去」父母身上,才能一代代以最純粹的形式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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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地抓著沙發椅背,看著,也感受著眼前這位爸爸用力捶打椅子代表的女兒,老淚縱橫,哭著說:「你怎麼這麼不孝啊!」停下捶打後,兩手壓著沙發椅,身體弓著,哭到說不出話來…。

接著老爸爸直起身來,手一甩,不用力,就是有點輕輕的,但是完美詮釋了他的絕望和無奈,好像在說著:「我還能怎麼樣?」

這位爸爸老來得女,將女兒視為掌上明珠,無微不至的照顧,形容女兒為他「此生最大的快樂」,每個女兒成長過程的記憶都是他的寶物,給了他深深的滿足。曾幾何時,孩子大了,卻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接連幾個無良的男友,未婚懷孕,也失去可以在年輕的世界發光發熱的機會。終於,女兒嘗試振作,但過程很辛苦,身為父親的他在旁邊看著,心如刀割,卻又無能為力。

時值父親節,那天回家後,我寫下:「真的是好大的悲傷,就是因為那麼大的憤怒,才知道底下有那麼大的悲傷。孩子被養育長大,真的意義上不是只是長成一個完整的個體,也是對父母有好好讓自己繼續活下去的責任。父母照顧孩子,難又辛苦,但弔詭的是孩子其實真的無以回報,因為不可能有足夠的能力回報。父母在辛苦中顯現出來的愛是隨著孩子繼續傳下去,不可能會回到自己身上,而父母也是由自己的父母這樣無私的奉獻才能長成可以用雙腳站立的完整的人。」

孩子要好好長大,需要有個條件:不完全了解父母為他所付出的,因為如果完全了解,這個孩子就沒有童年了,就無法沒有負擔的長大。也因為無法完全了解,孩子當下無論如何都無法回報父母的愛,這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和理解力還沒有到那個程度,但這也是他們能順利

成長的條件。

所以父母在孩子小時候的付出是相當大單方面的在獨自承受,如果這時父母有任何想要孩子體貼自己的企圖(而不是孩子自發的體貼),就會看到孩子的不自由(偏偏父母最期待的乖小孩都是能體貼自己的孩子)。一直到孩子大了,人世的歷練多了,或是自己有了孩子,那時才會漸漸感受到父母當初經歷了甚麼,但那往往已經過了數十年,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回到當時對等的回饋,也正因為如此,愛才能永遠留在孩子身上,不會「付回去」父母身上。這就是生命的循環:父母收不回來的愛,一代代的傳下去,孩子將來作父母了,也會繼續把無法回收的愛給自己的孩子。企盼這時長大了的孩子能感受到的是自己父母在付出這些愛時的無悔,因為這樣,愛就能沒有怨懟的以最純粹的形式流傳下去。

(個案資料皆重新編造並獲得原始個案之同意)

心理服務是需要還是想要?

為了讓預算能嘉惠更多人,增加來談者的動機,以及讓民眾習慣使用專業就要付費,相較於免費補助,補貼是更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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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福利部推出的年輕族群心理健康支持方案在都會區引起廣大的迴響,一個月就幾乎用去一年的預算,從這個角度看,的確呼應了一般人民的需求,也成功讓心理服務躍上檯面,從照顧人民和促進心理服務的發展這兩個角度來看都可圈可點。

只是,看著這整件事情的發展,我心裡不禁要想:如果真的是因為需要心理服務而使用這個方案,那為什麼這些人之前都沒有進入會談?這個問題很多人的直覺答案是因為「沒有錢」、「很貴」,但真的是如此而已嗎?

心理服務是成本很高的工作,詳細的原因我就不仔細解釋,因為不在這個文章的範圍內,但很確定的是大部分的心理師重點不是要謀利,而是需要這樣的費用才能維持服務的品質。的確這個服務對一般人來說是個負擔,一個小時的會談至少都在一千五百元以上,我甚至有遇過剛出社會的新鮮人,每個月擠出幾千塊來會談,所以我非常尊敬每個付錢來談的個案,因為他們看到自我探索和療癒的價值。

我也想到時下在年輕人間流行的「精緻窮」,願意把金錢花費在有品質的物質生活,即使財力並不豐厚。兩相對照下,可能在經濟因素外還有其他原因影響人們花錢找心理師的意願。

如果大部分的年輕族群沒有想像中窮,卻在這種有免費的機會才願意接受心理服務,我可以想到比較能夠解釋的原因是:這個服務的價值和民眾願意花費的金額有相當的差距,也就是對一些人來說,尤其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只談三次

就退場的人,心理服務不是需要,而是可以捨棄的想要,當政府的經費填補了需要和想要中的差額時,這些人就願意來談了。

其實也不用批評這樣的心態,因為會談經驗可能會打開一扇過去不知道的窗,有些人甚至願意三次之後繼續自費談下去,但不可否認的是抱著「反正是免錢,不談白不談」的三次個案消耗許多心理服務機構的量能,更重要的是大大降低會談的效果。

心理會談的效果非常依賴來談者有多大的意願改變自己,這是為什麼非自願個案的成效相對不好。在這邊就出現一個很重要的議題:免費的補助到底是增加還是降低會談的有效性?如果讀者想像一下對需要付錢才能得到以及免費得到的物品的珍惜程度,大概就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全額免費補助心理會談的邏輯是假設有一群人很想要接受心理服務,但卻完全付不出錢,而國家這時提供免費的會談,讓這群人可以受惠。但在我多年的工作經驗中,這群人幾乎是不存在的。比較現實的狀況是經濟狀況糟糕到完全付不出錢的人諮商會談不是他們生活中的優先選項,也不知道會談有甚麼用,如果有錢寧願會去買食物或需要的物品。

我之前在家扶中心工作,社工非常認真思考扶助的家長需要甚麼樣的心理課程,想辦法找到很好的心理師,但出席率卻不見得很好,有時還要跟家長說:「你要來喔!有便當喔!」,或是來了可以領取物資才能找到足夠的成員。

照理說這群人生活壓力很大,是很需要會談的對象,但其實他們的態度不一定是我們想像的,而當一個政策是為了這群人而訂定時,就會出現一些奇怪的現象。

此外,如果人民習慣依賴免費的補助,從台灣社會心理服務的長期發展來看也不一定全然是好事,因為政府的政策可能因上位者的想法而改變,但一個產業要興盛,需要大部分的民眾願意並且習慣付費,才能在穩定中發展。另外,人民願不願意付費來會談,關鍵在於是否了解心理會談的價值,而心理師有穩定的收入,才能長期致力於推動這個專業。

一般而言心理會談要產生效果需要進行一段時間,在我工作中遇到費用上需要幫助的狀況是個案想要認真會談,但無法負擔全額的費用,就只好減少會談次數或拉開會談間隔。對這些人來說,心理會談就是需要,政府的補貼就具有極大的意義。現在大部分的人即使付不出一小時一兩千的會談費用,也不至於幾百塊都拿不出來,真正弱勢的人也有社福單位在協助,因此我的想法是補貼比免費補助要有意義,來談的人還是需自付一定的費用,不僅可以讓預算嘉惠更多人,增加來談者的動機,也讓民眾開始習慣使用專業就要付費。

政府這次的美意值得激賞,不管是人們能夠藉著這次的機會鼓起勇氣尋找專業的協助,或是讓已經在會談中的個案獲得喘息,又或讓只是想來試試的個案有機會接觸心理服務。但願這個社會的心理力量能越來越強壯,在動盪的世界中貢獻一絲的穩定。

“#Me Too” “You Too?!”

“#Me Too” 風暴逼得加害者、受害者,以至於整個社會去正視創傷和黑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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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進黨黨工爆料受到性騷擾開始,爆料的引火線就向四面八方擴散出去,一直燒個不停,牽涉範圍之廣,令人瞠目結舌,包括政治界、教育界、演藝界等等,許多大眾認為能力品格成就都好的知名人物一個個中箭落馬,好像看不到這個風暴止息的一天。我不知道讀者對這個發展反應如何?是驚訝嗎?是難過嗎?是失望嗎?但對像我一樣,尤其專長是創傷療癒的心理師來說,那只是像在私密會談空間中才能談的事情被攤在陽光下。所以我沒有震驚,真正的心情比較像是:不要懷疑,這才是人世的現實,就是有這麼多黑暗面 (內心的咕噥是:誰還敢懷疑我們的專業?把你們嚇成這樣的事情是我們在工作上常常遇見的)。

我比較有感的是創傷的力量。許多被爆出來的事件發生在多年之前,甚至十年以上,為什麼這麼久遠的創傷還是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我相信這段時間,有過創傷的人,不管男性或女性,大概常常情緒滿溢或無法呼吸,即使他們的創傷發生在多年之前。是的!這是有些過去受創的人常常要經歷的,只要出現讓他們想起自己遭遇的訊息。更困難的是,這些感受往往無法解釋給別人聽,創傷的承受其實是極大的孤單。

沒有處理的創傷不會消失,也不會平息。我曾聽過受創者講述多年前的經驗,就好像昨天剛發生,所有的感受都血淋淋像生的一樣,沒有任何處理和統整的跡象,而這麼多年來創傷就用不同的方式影響受創者:親密關係疏離、職場困擾、睡眠障礙、家庭衝突、自殺意念等等。創傷好像是活的,沒有被關注和面對,它就用自己的方式存在和流竄。所以你會看到今天講述十多年前經驗的受害者依然聲淚俱下。

當越來越多人出面陳述時,我相信有些人心裡會開始覺得這真的有這麼嚴重嗎?只是摸臀摸胸,或是覺得這些人太敏感了,而且開始懷疑為什麼之前不說。創傷受害者的感受是非常孤絕的,幾乎像是被社會隔絕。如果一件件的爆料讓你覺得震驚噁心,不知如何應對,你也只是跟大部分人一樣。我們的社會對創傷,對心理療癒,其實非常不熟悉(你聽過多少的言論是我們應該放下過去,努力往前?) ,因為不熟悉也就無法展現出寬容,甚至把過錯歸咎在受害者身上。當一位受害者覺得只有自己這樣,也感受到大眾的不了解,最後的決定常常是不說,真的只有很少具有非凡勇氣的人才敢挺身揭露。

但是當一件件不當行為被舉發,受害者發現原來不是只有自己如此,而社會也進步到不打壓受害者(當然我覺得一開始是受惠於政黨選舉的互揭瘡疤),越來越多的受創者就有勇氣站出來說自己的經驗,而社會就被逼得要去面對這個黑暗面。

最近的創傷洪流,不只關乎受害者或加害者,已經變成整個社會的議題。整個社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看到現實,受到驚嚇之外,也開始學習要如何面對。爆料之後疑似加害者反應不同,有的道歉,有的否認,有的說忘記了,有的找律師,而社會在這不同的事件中也在學習甚麼是負責任的方式,甚麼是看待這種事情比較好的態度。當然,現在的氛圍晃到另一個極端,就是被爆料就要趕快認錯,不然就會被公審,被指為加害者的人幾乎沒有為自己辯白的餘地。受害者被壓抑多年後突然引爆的威力,讓社會看待事情的觀點難免失衡,但我相信只要我們繼續這樣的對話和學習,會慢慢有比較公正和兼顧兩方的平衡出現,

而且不再欺騙自己這個世界只有粉紅泡泡。黑暗本來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對當事者雙方而言,面對黑暗更是必要。當受害者開始言說,就已經開始面對自己的黑暗。而加害者要去面對會更困難,因為通常加害者是位階比較高的一方。就心理成長的立場,加害者需要看到那樣的自己也是自我真實的一部分,就像每個人都有黑暗面一樣。好好理解自己的黑暗,找到面對的方式,才有可能削弱它的破壞力。

每當有痛苦發生,社會常常鼓吹要放下和原諒,但其實真正的原諒是無法要求的,只能在靈魂療癒到一個程度時才有可能自然發生。勉強坳出的原諒無法讓人世更好,只是造成新的不甘心,開始下一輪的創傷。所以加害者可以期望被原諒,但無法強求。

我自己看黃子佼被爆料後的反應,他拉一群人下水,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每個人都有無法啟齒的過去,希望社會能原諒他,但他對得到這樣的原諒幾乎沒有信心,就出現自我毀滅的行為。媒體人陳文茜說他是想在絕境中求生才拉人下水,我倒是覺得他是在求死,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就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幾乎放棄一切。但其實他求原諒的對象錯了,他應該是求被他傷害的人的原諒,真正重要的是他跟受害者的關係。我有點意外的是他對面對過去的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主動毀掉他的世界,但我想他是公眾人物,包袱太多,有些事也不是我這種凡人可以理解的。

這個浪潮讓我們正視人性的黑暗、人世的黑暗。對我來說,真正可怕的不是黑暗,而是虛假,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引起很大驚慌的浪潮有其價值。

從廣末涼子談女性內在的女人和媽媽

曾經得過最佳媽媽獎的廣末涼子,為什麼會出軌?這又和她內在的女人以及媽媽角色有甚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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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末涼子的不倫戀最近各大媒體大肆報導,露骨的情話公諸於世,事件男女主角的事業都因此大受打擊,當然也受到社會上很大的韃伐。這件事從道德的角度來講當然很清楚,而且不只是從教條的角度,因為這件事中有人受傷,在關係中立下的承諾被打破。用人倫的觀點看,顯然兩位的做法不妥,因為如果真的不想待在婚姻中,就好好的處理和分開,對原來自己做的選擇負起責任,即使過程很痛苦,但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未來是在另一段關係中,這樣的痛苦就是需要尊重原來的伴侶而付出的代價。當然,情感之事太複雜也太深刻,不是這樣短短幾行就可以交代清楚的。

但看了被披露的情話,我有些思考。廣末涼子的文字是這麼真實的呈現一個女人的情慾和被滿足的渴望,好像原來枯竭很久的活力再次重生,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似的,我就在想,這枯竭一定不是她剛結婚時的感覺,沒有人會因為預期結婚後會變得活力盡失而願意結婚,這中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昨天我開車,聽到廣播在談這件事,才知道廣末涼子去年得了最佳母親獎,而且歷年來得過這個獎項的女性後來婚姻都出了狀況。除了說是魔咒外,有沒有其他的觀點來理解這件事?我們一般對好媽媽的形象是端莊乾淨,謙恭有禮,全心為家庭和孩子付出,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後。如果有媽媽顯現出自己的慾望,造成的衝擊真的沒有幾個人可以承受,好像沒有人思考到這個媽媽也是女性,也想要自由,會不會有不想規規矩

矩的時候?會不會有時也想要奔放?

我記得在美國工作時曾受邀和另一位東方朋友到學校上一堂課,是為了幫助美國學生有多元文化的觀點。其中有個學生問到在我們文化中怎麼看待父母的性事,我當場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大叫。邀請我們的長輩笑到不行,說我的反應真真實。我當時用英文說:”We like to think that our parents are a-sexual!”意思是我們總是覺得性和父母親是絕緣的(那孩子怎麼生出來的?)。但這真的是實情,就是社會上看待父親或母親,都將他們男人或女人的部份很嚴重的切割出去,尤其對母親更是如此,好像這兩個部分完全不能相容。

當然對未成熟的孩子,父母的性本來就不應該彰顯,因為孩子還沒有力量理解這麼強大的議題,要等到他們的理解力夠好,情緒面夠豐富時,在大人的引導下,他們才能以健康的態度認識性。但我在講的是連我們大人在看待一位媽媽時,我們也無法將這位女性的女人面向也視為是她整體的一部分。想當然爾,在這樣的整體氛圍下,對一位媽媽來講,她要怎麼辦?我想這至少可以部分解釋為什麼歷年來的最佳媽媽獎得主在婚姻上跌跤。

這跟一般人喜歡將事情一分為二有關,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守婦道到可以立個貞節牌坊就是不知廉恥的蕩婦,但真正的人到底是甚麼樣子?想到這裡其實我有點難過,當一位女性要付出愛,好好地做一個媽媽時,卻要否定自己很深刻的情慾,這真的是非常困難的狀態。

我當然不是說結婚的女性為了要保有慾望而來的活力就可以不尊重婚姻,婚姻要嚴肅看待,尤其如果有了小孩,更應該如此,父母關係的破裂對孩子來說永遠都無法輕易面對,離婚也不應該是一個輕易的選項,慾望也不應該完全不加控制。那要怎麼辦呢?要在關係中忠誠,又不否定自己的慾望,或許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在家庭中女性的狀態,看重女性的需求,然後看在這個婚姻的界線中能不能找到可以涵容的方法,這有時會非常挑戰先生的尺度。我聽過有些先生連太太表達對異性的欣賞都受不了,好像太太就要出軌似的,但真正的問題在於先生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而這需要夫妻好好聊聊。

相對的,女性也需要為自己的慾望負責,如果真的重視家庭,就不要否認自己的慾望(但也不要輕率地採取行動),越否認,後續爆出來的可能性越大,就像那些「最佳媽媽」一樣。即使不爆,那可能的代價就是當個不快樂的媽媽或太太,這樣人生也太辛苦了。我的建議是找個適當的人好好談清楚這件事,以目前這個議題的強度,我會建議找心理師,因為心理師可以完全保密,不會影響到私人生活,而且在倫理上心理師也不會跟個案發展不倫的關係,如果有其他人符合這些條件,也是可能的人選。

為什麼要聊這麼禁忌又恐怖的話題?因為常常我們不敢睜眼看害怕的事,盲目的東奔西跑的逃避,但往往我們真的停下來,轉身,好好的去理解,就會發現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可怕,然後就有可能找到最好的方式去面對。

從驅離天照大神談空洞的教條

生活中很多想法可以成為引導,也可以變成僵硬的框架,關鍵是我們能不能信任心裏的直覺,停下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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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的前日本神社,現在的忠烈祠,我還沒去過,但最近上了新聞,因為有學者批評在忠烈祠供奉天照大神是「棄祖背宗」,政府單位因此就真的把神請回日本,把很有日本風情的神社建築弄得不太知道要怎麼辦。

雖然我喜歡日本的傳統文化,但那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今天神社可以換成天主教的修道院,或是回教的清真寺。這篇文章的重點也不是政府前後不一的規劃,人民不同的聲音本來就是他們該面對的,雖然最後常常弄出的東西四不像,這是比較傷腦筋的。但我思考的是那個大聲到可以用超大字體印黑輸出的「棄祖背宗」這四個字的力量。

這四個字好像可以大大的寫在黑板上,老師拿著指示棒,認真的教學生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但,棄甚麼祖,背甚麼宗?台灣最早知道有人住的那個祖先嗎?還是曾經跟古老中國往來的台灣居民?還是曾對台灣影響深遠的外國人?還是隨著中央政府遷移來台原先居住在大陸那片土地的中國人?還是我們每戶每家現在知道的家譜先人? 這個意思並不是要爭辯到底我們認定的祖宗是誰,而是呈現這四個大黑體字的空洞,因為最終這個詞有沒有意義還是要回到我們每一個人追溯血脈的認定,以及是否真的心有所感。有些人有感的可能是這一代,有些人有感的是上一代,有些人可能是看著家譜遙想數代前祖先的經歷而有感,這時過去的他們才能跟現在的我們有連結而引發我們活生生的感受,然後,這四個字才不再空洞。

所以有人大聲疾呼供奉天照大神「棄祖背宗」,我想其中有些人真的如此感受,因為他們有自己認定的歷史連結,

但如果沒有這樣的連結而跟著大聲疾呼,那這四個字就虛無的飄在空中,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其實裡面甚麼都沒有。而對那些覺得這件事跟棄祖背宗無關的人來說,整件事就顯得荒腔走板,甚至造成一些失落。例如對曾經帶著孩子來這裡,享受神社安靜的氣氛,念念祈願小木片上的留言,留下一些美好回憶的父母來說,看著現在的樣貌,我想不免小小的難過。

這樣的教條其實到處都是,從大家已經比較有意識的「保密防諜」、「要盡孝道」或「光宗耀祖」,到現在常說的「要有同理心」、「尊重多元」等等,如果你聽了沒有實在的感覺,很可能這些看起來很正確的事情對你而言是空洞的。麻煩的是,有時我們受到這些虛無的教條影響至深。

教條如果不死板,可以是有意義和功能的規範。規範劃出人倫間舉止的適當範圍,這樣你我都可以安適,例如「尊重他人隱私」。但如果不考慮規範的起源而只是堅硬的死守,也沒有討論的空間,允許不同聲音出現,就變成牢籠似的教條,甚至淪為打壓的工具,因為看起來正確的東西是很難反對的,除非我們能夠深刻的思考。

舉個例子,是有點好笑的例子。我小學時上國文課,課本說要早起打掃庭院,那根本就不是我家的習慣,結果我很乖(現在看起來真是蠢的可愛),還真的有一兩天就特別早起去打掃庭院,然後我爸就覺得我很奇怪,想說我怎麼了。還好我爸沒笑我,只是說上學不要遲到。我這樣實行兩天後,覺得怪怪的,後來就沒這麼做了。如果我的家庭有早起灑掃庭院的習慣(還好我沒有潑水),

我看到課文這樣寫,就會非常有感覺,因為那跟我有連結。而我爸爸沒笑我,讓我自然地發現這個規範跟我的生活經驗不合,就自然地把它放下了。但想想,如果現在老師因為課本這樣寫,要求所有小朋友回家都要照做,做了可以在聯絡簿上貼點點,沒做的要面壁,沒有考慮這個做法能不能融入孩子原來的生活,會發生甚麼事?可能有些住公寓的就要想辦法去找可以掃的庭院,或是沒有掃把,只有掃地機器人的家庭就要特別去買個掃把。

所以規範僵硬到跟一般人的生活脫離太多時,就會變成交差了事,更嚴重的就是排除異己。這件事其實放到人際關係上是很有意義的。我們都有自己覺得是對的事情,應該放諸天下皆準,但如果沒有允許別人有不同的想法,一味強硬的要求他人認可,那就變成強迫性的教條了。

另一方面,有些人緊抓教條作為生活的依歸,因為太怕犯錯或失控,也覺得思考很麻煩,就在教條的防護罩下生活。這時,教條不只是用來規範適當的範圍,而是不容挑戰的權威。例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短短八個字其實複雜得不得了,但如果簡化的說這句話一定對,不容許任何人的挑戰,有時還真會誤了人一輩子。試想,如果一個人堅信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全盤接收父母的意見,甚至接受對自己的不當要求,這樣會發生甚麼事?

這樣看來,生活中很多想法可以成為我們的引導,也可以變成僵硬的框架,我覺得關鍵是我們能不能信任心裏的直覺,停下來想一想怎麼回事,允許自己調整的空間。如果可以,或許就能夠有規範又有彈性。

理科太太的諮商筆記到底值不值得買?

或許理科太太諮商筆記的事件對社會最大的收穫是釐清專業和私人經驗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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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理科太太賣諮商筆記引起沸沸揚揚的討論,許多心理專業人員也跳出來表達意見,到目前為止大多是負面的看法,因為擔憂會誤導大眾對心理會談的了解。

這件事我仔細思考後發現其實有很多面向(就像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一樣)。首先,一個人能不能以他的經驗來獲利?我個人持肯定的態度,就像現在市面上很多心靈成長的書籍都是基於作者的經驗書寫而成,或在職場上公司顧問以多年專業經驗累積而成的智慧收取費用。即使理科太太這件事有所爭議,有件事我覺得她有說對,就是目前自費心理會談對一般人來說是不小的負擔,大部分費用落在一小時一千五到兩千五中間,如果理科太太的經驗能對想要自我成長的人有所幫助,而且費用是可負擔的,這其實是件好事。

另外,在心理層面,經驗的分享有很高的價值,就像心理團體中成員以各自的私人經歷作為互相幫助和療癒的媒介,這是團體之所以有效很重要的一個因素。我相信理科太太會想要這樣做,有一部分也是希望自己的經驗可以幫助他人,我也相信她的分享是有價值的。今天如果理科太太不是以課程的方式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我相信爭議就不會那麼大。

爭議的最大關鍵在於理科太太的筆記,或是「教導」,可能被誤以為可以取代心理專業的會談。或許一般民眾在這次事件最大的收穫就是更清楚的區辨私人經驗和心理專業。心理師法之所以必要是因為規範不明確時,心理專業的品質就看各心理師的良心和態度來決定,但一般民眾無法知道怎麼判別,因此有時造成負面的結果。理想上,心理師證照,不管是臨床心理師或諮商心理師,代表的是這位心理師在專業上有一定的水準,希望能大幅降低個案白花錢,甚至受到傷害的機率。從這個角度,理科太太的筆記當然無法替代心理專業,內容表達的方式也不應該讓民眾誤以為這是專業的心理治療方法。

心理專業人員之所以很有反應,除了有人以為會影響到這群人的生計外,對認真的心理師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知道心理治療或諮商可以力量強大,而這強大的力量可以翻轉人的觀點,或是找到心靈的活力,但如果被誤用,或是沒有謹慎的使用,是會造成創傷。這是專業的重要性,也是我們經歷這麼多的學業要求以及不斷精進自己的原因。

話說回來,理科太太的筆記到底值不值得買?我想更重要的問題是你買了要怎麼使用。如果買了是想窺視理科太太在關起門來的祕密空間中做的事情,當然就

是娛樂效果,那就看看就好。如果是真的想運用理科太太的經驗來幫助自己,有幾件事要放在心中。第一是理科太太說的只是她自己的私人經驗,沒有比這個多,也沒有比這個少,就是她的私人經驗。讀者不用將理科太太在心理知識上視為是多厲害的人,如果對書中的內容很有共鳴,就好好的去感受;如果有她自己使用過的方式,讀者想去試試,也很好,但就是知道這只是觀點之一,不要因為自己的經驗和她描述的相同或不同就覺得是多大條的事情,最重要的都是回到自己的經驗。

第二,如果理科太太建議的方式你用一般常識判斷覺得怪怪的,那就去問問其他人的想法,不要因為她是理科太太就違背自己的判斷,覺得她應該比自己知道更多所以一定是對的。

第三,如果你評估自己的心理困境已經相當影響你的生活,例如長期睡不好,或是造成工作的問題,或是心情長期低落,除了看看理科太太的經驗,還是建議你去找個有證照的心理師,自己評估這個心理師是否能成為好的陪伴者。

除了資訊提供者要負起責任,資訊使用者也不能一味的盲目接受或相信獲得的知識,而是要思考怎麼運用,並且同時信任自己的判斷又保持相當的開放度。

不安定的省思

世界是安定的會不會只是假象?當真實的世界發生一件又一件令我們不安的事情,還有甚麼是可以穩定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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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日子似乎充滿了不確定感。我剛剛在寫紀錄,突然接到一個訊息,告知我目前在進行,而且已經拖很久,滿心期待將要完成的事情要緊急暫緩,這樣的暫緩是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我有點驚嚇的趕快處理後,回到還沒寫完的紀錄,但整個腦袋頓時當機,就像地震把一條路震斷,產生上下的落差,車子無法過去。

剛過雙十連假,蔡英文總統發表國慶演說,對岸的反應一貫的威脅;前參謀總長接受專訪,說對岸犯台只是時間問題;烏克蘭又被俄國攻擊,然後今天股市下殺五百多點。我記得上次台海危機有這樣的程度是我還在國外時,當時我父親還準備一筆錢,告訴我如果發生了甚麼事情就不要回來。我當時沒有像他那麼緊張,畢竟對岸要統一我們是從小聽到大的,但這次我覺得不太一樣,世界越來越分裂,四面八方的訊息不斷告訴我們對岸可能來真的。

我的小兒子說他想當軍人,要考中正預校,在這種動盪的時刻,如果戰爭不是會不會發生,而是甚麼時候發生的問題,我要怎麼思考我小兒子的決定?不安定感已經從上一代,感染到我這一代,又延續到下一代。

可能有人聽過這樣的說法,就是我們每個人內在都有個小宇宙,而這個小宇宙

跟外面的大宇宙是相呼應的(剛剛地震又晃了一下。天啊!今天是怎麼回事?)。當大宇宙不安定時,小宇宙也會跟著受到影響,反之亦然(當然大宇宙的力量遠超過我們可以控制的範圍,所以影響力也會更立即和強烈)。我們平常汲汲營營,努力得到溫飽,可能很少用這樣的觀點想,但真的用整個世界,甚至宇宙的觀點來看,我們只是在這些無法控制的變動中努力找到自己這個小小的個體活下去的可能,而當世界出現足以毀滅這個地球的力量後(尤其是核彈發明之後),每個誕生到世界的生命對人生可以安穩度過的期待就已經受到相當的破壞,但這樣的不安不一定會浮現在腦海中,它已經變得像空氣一樣,不受注意卻又無所不在。

所以,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這樣的不安下努力的活著。

我很喜歡聖經中的傳道書,裡面最常出現的一個字就是meaningless,也就是沒有意義。如果你讀傳道書,會覺得裡面有些東西是鬼打牆的,就是明明說甚麼都沒有意義,但又會說甚麼是要好好珍惜的。例如要跟伴侶快活度日,要認真不歇息的撒種,或是智慧有很大的力量等等。我在想,當世界處於有可能被毀滅的危機下,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沒有意義,例如股市還有意義嗎?或是今天要上班還有意義嗎?或是外面那盆花還要

不要澆水?而這樣的無意義只能引向沒有底限的空洞?還是在所有事物都可能毀滅的前提下也還有引向豐富的可能?

如果明天就世界末日,你會做甚麼?我想有些人就去為非作歹,就像電視上我們有時看到的暴亂,商店的搶劫。但也有些人會做不同的決定:已故蘋果的執行長賈伯斯說如果面對困難的抉擇,他就會想如果明天他就要死去,今天他會選擇甚麼。據說,他就是這樣找到他的太太,那位自始至終都包容和支持他的太太。而這兩種不同的方向,似乎顯現出不同的內在樣貌。我想你知道我在說的是甚麼。

毀滅或死亡讓我們知道事情有終點,那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無一倖免,就像照妖鏡一樣,照出每個人到底在乎的是甚麼,照出我們有沒有夢想,意義放在哪裡,或是照出我們面對不可知的慌張。

我想起精神分析學界的大師D. W. Winnicot,在過世前的自傳,他最後寫了一段祈禱詞:May I be alive when I die。甚麼意思?就是他希望在面對死亡時,能夠活生生、豐富的去經驗。

深吸一口氣…..

如果我們真的甚麼都沒有,至少我們還有自己的呼吸。

我的孩子很好笑

孩子在多年之後,而且要很多年之後,或許在某個時刻,才驚覺原來父母已經在限制下做最大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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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生下來就知道當父母是怎麼一回事,人類大概很快就滅絕了,因為當父母真的要經歷很多鳥事,用一般成本效益的概念來算,當父母怎麼算都不是一個腦袋正常的人會做的事。

有一次見到一位社工朋友,她的工作就是用各種方法幫助被父母不當對待的孩子,這個工作當然是不容易,而我剛被家裡的孩子弄到懷疑人生,就跟她說這些孩子要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我還強調很久很久),結果這個社工朋友眼淚就掉下來,害得我也跟著掉眼淚。那個眼淚包含的是在為孩子努力的大人心中的糾結,不管是身為兒童社工的她,還是身為母親的我。

在帶父母團體時,有時我會用角色扮演幫助父母了解親子關係中發生甚麼事情,還有嘗試不同的因應方式。我總是很鼓勵父母扮演小孩,也的確很多父母結束後大呼身心舒暢,甚至有人不想回去當父母。為什麼?因為在孩子的角色我們可以不講道理或為所欲為,不用負擔責任,可以講一句「不要」,然後甩頭就走。我們大人也想要這樣啊!但回到現實,我們都知道我們之所以被稱為大人或父母,是因為我們需要承擔孩子無法理解的責任,無法無理取鬧。

手機的使用是現在許多家庭的衝突點,我家也不例外。一次我國中的小兒子跟我吵他的手機時間太少,沒有哥哥多,越吵就扯得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後他鬧說他覺得二十四小時被監控,被誰?被他的爸媽,就是我和先生。他就說要去警察局問監控別人有沒有刑責(我已經在心裡笑到有點不行)。我說好,他可以去問警察,他說要我跟他去(更好笑了,到底氣壯不壯?還要他控告的媽媽幫他撐腰)。我當然說如果他覺得這個很

重要,是他想知道的,他要自己去(我想的是我才不要跟你淌這個渾水,真的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但是我知道如果你去,警察杯杯會好好照顧你)。

更好笑的是當弟弟在說哥哥也怎麼樣怎麼樣做不好,並且舉出一連串的證據時,在另一邊哥哥也說了一大串的事情控訴我們偏愛弟弟。不管我和先生千方百計用各種方法說明,他們對這件事的態度始終如一,真的是父母難為。哥哥說想要找弟弟一一列舉事證,原來我不是很認同,覺得只是兩人吵起來,但後來我有點想通了。弟弟對我們的抱怨其實是他要讓哥哥聽到的,他知道我們沒有偏心,但的確我們比較信任自制力高的哥哥,可是哪有完美的人,哥哥總有被他抓到做不好的時候。但弟弟還不知道的是當他掀別人的底時,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屁股比對方更光。 而哥哥呢?有時弟弟無理取鬧,哥哥聽到也非常不爽,很想數落弟弟討個公道,更覺得父母辦事不力,無法控制家裡這個不定時炸彈。我們為了不要讓事情炸開,都跟哥哥說他這時要做的是好好照顧自己,去其他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情等等,不要繼續跟弟弟纏鬥。但久了,我注意到哥哥被我們制止,默默離開的表情,而且我相信在我注意到之前,他已經忍受這樣的處理方式很久了。哥哥一直都是比較壓抑的孩子,但如果我是他,要衝出口的憤怒一直被擋下來,我也會覺得不公平。他需要的是讓弟弟知道他的不滿。

所以我決定讓他們好好吵一架。我們選了個時間,講好規則,我和先生都在,兩人坐遠一點(這樣真的打起來我們才有機會阻止),然後就說平常他們對我們抱怨對方怎麼樣怎麼樣,其實真的該直接

跟對方講。沒有原先想像的一炸即開,一個孩子有點怯生生地開始抱怨,另一個當然馬上反擊,越講越大聲,但很快張力又下來了,因為發現對方講的也有道理,也發現攻擊對方會被對方用更多事情攻擊回來。

這樣一來一往,兩個孩子講完了,兩人都比較好了,箭頭還是要指向父母,說我們不公平。我先生聽他們說完,口氣乾脆地說:對!爸爸承認我不公平,因為你們本來就不同,我們需要考慮甚麼方式對你們最好而用不同的方式對待你們。這次的吵架就結束在這裡。

孩子們服氣了嗎?我不清楚,因為之後兩人的時間越錯越開,衝突的機會大幅減少,而先生那番言論是否能說服他們?我也不知道,但之後的確就比較少聽他們說我們偏心。

公平一直是家裡很重要的議題,但有時公平是一個假議題,因為不可能有完美的公平:孩子的氣質、需求、盲點都不同,年紀也不同,怎麼可能有絕對的公平,而很多父母就卡在這個痛苦中,不管怎麼努力,還是會被孩子質疑。父母當然需要誠實的面對自己是否偏心,尤其上一代重男輕女、傳承香火和光耀門楣的傳統觀念非常普遍,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父母無意間也會接收這樣的觀念,除非父母有意識的覺察這件事並做出調整。但如果捫心自問,對孩子的愛都一樣,那就接受不管多麼努力,總是無法被孩子理解的感受。

人生的奧祕就是:孩子在多年之後,而且要很多年之後,或許在某個面對自己的孩子或是聽別人故事的時刻,才驚覺原來父母已經在限制下做最大的努力了。

告別需要時間

失去後能夠重生的秘密,就是:真的已經終止的事情可以有個終止,才有繼續前進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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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舉世矚目的焦點之一是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的國葬。當然這件事情可以衍伸出不同的嚴肅議題,包括君主體制的價值、對一個人的神化等等,但回到這位女性和她心心念念的英國人民之間,我看到的是這個過程所展現出極致的道別藝術:繁複、精準,但又處處可以感受到潛藏的深刻情緒,強大支撐起表面這些繁文縟節的意義。如果不是這位女性和她跟英國間深厚的情感,這些禮節大概看起來就會荒謬又可笑。

移靈、皇室守靈、瞻仰遺容、每分鐘敲出的鐘聲、移除皇冠和權杖、風笛道別、斷杖、下葬等等,整個過程花費許多時間。看著這一幕幕,我在想這每件事和女王、她的家庭和人民的關係,然後我最大的感觸就是:告別需要時間,執行告別儀式需要時間,內心的接受和調整也需要時間。

儀式是用象徵性的動作展現富含情感卻又無法言說的意義,連結一群人相同的感受。例如斷杖儀式,很清楚那根杖絕對不是平常在使用的杖,是專門為這個儀式準備的,還特別在折斷的兩邊加以處理,確保在需要的時候可以順利折斷。如果這時聚焦在這根杖的虛假,的

確有很可以說的(然後就會出現很好笑的畫面,例如當場要折折不斷,或是要用鋸子才能鋸斷真正在使用的杖)。但如果從女王和負責她生活的宮務大臣間的情誼來看,這個斷杖儀式就很有感覺:主僕間的互相依賴在主人離開時就此終止,在僕人的心中留下一個空缺,是他需要重新理解和定位的,而這會花比儀式更久的時間。這個儀式讓我們想到的不只是這個特定的關係,還會想到所有好的主僕關係:主人信任下屬,下屬對主人忠心。這樣的終止其實是令人感傷的。

但,真的已經終止的事情可以有個終止,才有繼續前進的可能。

在心理會談中離別一直是非常沉重又重要的議題,許多人不知道怎麼跟生命中重要的人道別,不管是父母、親密伴侶或孩子。因為不知道如何忍受連綿而來的揪心,常常不是逃避就是崩潰,卡在一個沒有好好道別的關係數年是常見的事。當無法為曾經強烈的關係在心裡或人生中找到一個安放的位置時,後續的效應常常就是持續又無法言說的悶痛感,或是無法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或是無法以一個夠完整的狀態進入下一段關係。

我看著英國女王長達數天的道別過程,每一個步驟都會引起很多心情,整個國家就是好好沉浸在悲傷中,而且是大家一起。悲傷,但不孤單,我覺得這是好好道別的條件,也是會談中我們努力做的:讓個案能好好的經歷悲傷,但不是孤單的去面對。

話說回來,我總是相信人為自己做的決定是當下最美好的,如果無法充分經歷悲傷的過程,有時逃避或淡化,或許那也是這個人當下最好的狀態,因為沒人喜歡崩潰,讓生活陷入混亂。當下沒辦法就是沒辦法,逼也沒用,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把悲傷先放一邊,沒有否認,沒有忘記,只是告訴自己現在還無法處理,等待未來適當的時機,再好好面對。告別是需要時間的。

離別很痛苦,但我總覺得那是上天給人珍貴的禮物。離別增添人生許多份量,引發很多思考,新觀點可以浮現,就像一杯很苦的酒,真的好好品嚐,會出現意料之外的後勁。

風笛聲中,女王靈柩緩緩下葬,好像她的靈魂就此離開肉身,隨著笛聲遠颺,為生者和亡者,結束一場好好的道別。

看似溫柔卻是殘忍的愛

父母給了孩子一個人生,卻沒有把人生主導權交給孩子時,當父母從世上消失,也就帶走了這個孩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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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淑樺是我這個年代的記憶,但是她的歌真的好聽,一直到現在,在廣播還是常常聽到她的「夢醒時分」,每次我聽到她的歌就跟著一起哼,好像年輕的自己就會回來一點點。她的聲音有種直白,乾乾淨淨,清清楚楚的,讓人很有信心她的人跟她的聲音相去不遠。

但是在她的藝人生涯如日中天時,她就突然消失了,像線突然斷掉一樣,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後來有消息好像是她的母親過世,她一直走不出來,就這樣離開演藝圈,她的歌聲就停留在三十年前。

我有個個案描述他家裡的事情,我就聯想到陳淑樺。這個個案的妹妹有舞蹈的天份,資質好到還未成年就有舞團願意等她長大跟她簽約,但是在一直鼓勵支持她的父親過世後,這個女孩就突然失去跳舞的動力,就像氣球突然消氣一樣,旁人再怎麼鼓勵等待都沒有用,她後來就從事一個跟舞蹈完全不相干的工作。在一個晚上,在月光下,家門口前的庭院,我的個案跟他妹妹聊,聊到妹妹的舞蹈天分,聊到爸爸過去是如何無條件的支持妹妹發光發熱,妹妹只是淡淡地說:爸爸過世後,真的對跳舞沒有感覺了,就是沒有感覺了。

我聽個案的描述,他的父親是如何全心栽培妹妹,出錢出力,妹妹會跳舞在家裡是件很受重視的事,也獲獎無數。我心裡就在想,看起來這個爸爸做的事情是對的啊,我們無數次聽到父母要支持孩子的能力和興趣,有甚麼不對勁嗎?怎麼發展成一個有天分的孩子放棄成為一顆星星的人生?這個開始的溫柔怎麼到最後變成看似剝奪孩子人生的殘忍?

我就想到曾雅妮曾經跟她父親有過一段對話。有一陣子她和父親對她要不要繼續打高爾夫球這件事發生衝突,一天他們兩人又在車中因為這件事不高興,她父親就撂下一句話:妳想一想要不要繼

續打高爾夫球,不想打就不要打了。然後她父親就下車去上廁所。回來後,她和父親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就開車上路了。之後曾雅妮當然繼續打球,不然不會成為我們後來知道的曾雅妮。她回想那天,說其實她父親應該也很怕聽到她說不要打了。這些片段拼湊起來,我好像有一點點知道為什麼陳淑樺會消失,為什麼我個案的妹妹會放棄,而曾雅妮沒有:

父母給了孩子一個人生,卻沒有把這個人生的主導權還給孩子時,當父母從世上消失,也就帶走了這個孩子的人生。

我看了一些資料,陳淑樺的媽媽在她出道後幫她打理所有的事情,她的人生好像只有唱歌;我個案的父親無意間把他女兒舞蹈人生的意義寄託在自己身上,也就是:如果那個女孩跳舞不是為了獲得父親臉上的笑容,那跳舞還有甚麼意義?曾雅妮呢?很顯然她經歷過打球是為了自己還是爸爸的掙扎。

這樣的故事在富二代中也頻頻可見:孩子跟著父親的事業一起成長,長大後接下家業時歷經一番掙扎,到最後如果孩子把接下這個事業的意義從父親身上拿回到自己身上,就可以甘心地走下去。另一種版本是在期待下接下來了,但是沒有上一代對這個產業的熱情,又不得不接,結果看似令人羨慕的人生後面是隱隱悶悶的空虛感。還有一種大破大立的版本是孩子受到事業有成的父母的栽培,但在思考後決定不接上一代的事業,自己另創一片天地。父母養育孩子,不可能沒有期待。父母帶著孩子走自己認為最好的道路,培養自己相信最需要的能力,給孩子自己認為最光明的希望,但這裡面有多少是父母自己想要的?有多少是真的應和這個孩子的天命?這真的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

我相信的天命是人生下來,在自然的狀態下會慢慢展現的心之所向,可能跟父

母想要的相合,也可能不合,但這樣的概念其實很結果論,也就是如果人有個滿意的人生,就覺得活出了自己的天命,但真的沒人可以在一個寶寶出生時知道他這輩子往甚麼方向走才是他的天命。所以父母在承接一個新生命時,也只能用他們覺得是最好的方式來養育這個孩子。那到底我說的不對勁在哪裡?我覺得一個是孩子表達出他們跟父母想要的不同時,父母無法消化自己的失望,因而無法聽見孩子的訊息或允許孩子往自己想要的路走(當然,這也意味著無法忍受孩子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受苦)。另一個是父母沒有幫助孩子在這個過程中找到所做的事情跟他人生意義的關聯。

所有的孩子都會為了博得父母的歡心而努力,即使讀書辛苦,即使練跑步腳痛,但看到父母臉上的驕傲和笑容,孩子就會開心而願意繼續努力。這時候孩子做事情真的就是為了讓父母開心,也因為如此,這在他們進入尋找自己要變成甚麼樣的人之前,父母的期待成為孩子培養能力的動力。但如果只是這樣,父母給的人生將無法成為孩子自己的人生,因為意義都寄託在父母身上。如果孩子有機會重新思考:為什麼我在做我做的事情?為什麼這個是重要的?而父母也允許孩子產生這樣的質疑並且有一陣子的搖擺不定,同時慢慢調整自己的執著,最後不管孩子的決定是甚麼都能接受,這樣無論是繼續走跟父母的期待一致或不一致的道路,這個孩子都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

而甚麼叫夠好的父母?就是不管孩子選擇哪條路,父母在心理上可以隨著孩子的成長也經驗不同的階段:出生之時,父母給了孩子生命;成長之時,父母給了孩子進入這個世界需要的裝備和理想;長大之後,父母跟孩子有個適當的分離,為了讓孩子成為大人而需要的分離,這樣孩子就可以擁有自己的靈魂。

這樣就夠好了。

(個案資料皆重新編造並獲得原始個案之同意)

憂鬱症作為傳遞訊息的使者

憂鬱症造成痛苦的深淵,但如果停下來,好好看看它要帶給我們的訊息,或許就可以看到人生可以更統整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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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想到憂鬱症,我們很少從一個特別的觀點思考,就是憂鬱症的功能。一般我們會覺得憂鬱症是很不好的,千方百計要消滅它,不管是找醫生開藥、調整生活作息、找心理師會談等等,唯一的目的都是為了要減緩或消除症狀。但如果我們說人是活的,情緒也是活的,憂鬱也算是情緒的一種,憂鬱症只是更多更大的憂鬱量,大到影響人的生活,那憂鬱症會不會也是活的?如果它也有自己的生命,那憂鬱症的生命力到底由甚麼來餵養?我們能不能從憂鬱要傳達甚麼訊息的角度來思考?如果可以,那它要帶來的訊息是甚麼?我們要怎麼跟它對話或互動?

因為跟個案的工作,我慢慢體會到我需要「尊敬」憂鬱症這個力量,即使它可

以帶來很大的破壞,有時甚至像鬼魅一樣佔據人的身體和心靈,揮之不去。如果大家對日本文化有點興趣,可能會知道他們對鬼的看法。日本傳統觀念中鬼形成的方式之一是過世的人對世界還有很多執念,無法放下,意念的力量無法控制而變成鬼,留在人間以各種方式興風作浪,一直到能夠了解這個執念的人出現,最終也只是在找能夠讓執念放下的那個成佛時刻。

所以憂鬱症的執念是甚麼?我想那個執念是很專屬於個人的,可以是回顧這一生覺得沒有達到自己的期待,可以是過去的創傷還沒有好好的療癒,可以是很想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卻沒有辦法。但如果沒有憂鬱症把這些訊息傳遞出來,我們有機會變成更完整的人嗎?在那個張牙舞

爪的可怕面貌下,或許是帶來轉化訊息的使者,告訴我們關鍵是甚麼,只是那會需要很大的勇氣去穿越可怕的表面,然後忍受一段黑暗的未知路程。可是如果我們對人的生命力有信心,會的,會有個出口的,然後出去了,人就不一樣了。

我們無法催逼這個過程,甚至會因為非常不舒服而想壓住這個力量,但憂鬱症如果有自己的生命力,它也只是想要實現它存在的意義,也就是傳遞訊息,為人的改變提供一些貢獻。我們在這過程中可以有的奢侈,就是有人陪伴走過這個路程,可以是朋友,可以是親人,可以是老師,當然也可以是心理師。

我想那就是心理師最珍貴的使命:陪人走小小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