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很多想法可以成為引導,也可以變成僵硬的框架,關鍵是我們能不能信任心裏的直覺,停下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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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的前日本神社,現在的忠烈祠,我還沒去過,但最近上了新聞,因為有學者批評在忠烈祠供奉天照大神是「棄祖背宗」,政府單位因此就真的把神請回日本,把很有日本風情的神社建築弄得不太知道要怎麼辦。
雖然我喜歡日本的傳統文化,但那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今天神社可以換成天主教的修道院,或是回教的清真寺。這篇文章的重點也不是政府前後不一的規劃,人民不同的聲音本來就是他們該面對的,雖然最後常常弄出的東西四不像,這是比較傷腦筋的。但我思考的是那個大聲到可以用超大字體印黑輸出的「棄祖背宗」這四個字的力量。
這四個字好像可以大大的寫在黑板上,老師拿著指示棒,認真的教學生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但,棄甚麼祖,背甚麼宗?台灣最早知道有人住的那個祖先嗎?還是曾經跟古老中國往來的台灣居民?還是曾對台灣影響深遠的外國人?還是隨著中央政府遷移來台原先居住在大陸那片土地的中國人?還是我們每戶每家現在知道的家譜先人? 這個意思並不是要爭辯到底我們認定的祖宗是誰,而是呈現這四個大黑體字的空洞,因為最終這個詞有沒有意義還是要回到我們每一個人追溯血脈的認定,以及是否真的心有所感。有些人有感的可能是這一代,有些人有感的是上一代,有些人可能是看著家譜遙想數代前祖先的經歷而有感,這時過去的他們才能跟現在的我們有連結而引發我們活生生的感受,然後,這四個字才不再空洞。
所以有人大聲疾呼供奉天照大神「棄祖背宗」,我想其中有些人真的如此感受,因為他們有自己認定的歷史連結,
但如果沒有這樣的連結而跟著大聲疾呼,那這四個字就虛無的飄在空中,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其實裡面甚麼都沒有。而對那些覺得這件事跟棄祖背宗無關的人來說,整件事就顯得荒腔走板,甚至造成一些失落。例如對曾經帶著孩子來這裡,享受神社安靜的氣氛,念念祈願小木片上的留言,留下一些美好回憶的父母來說,看著現在的樣貌,我想不免小小的難過。
這樣的教條其實到處都是,從大家已經比較有意識的「保密防諜」、「要盡孝道」或「光宗耀祖」,到現在常說的「要有同理心」、「尊重多元」等等,如果你聽了沒有實在的感覺,很可能這些看起來很正確的事情對你而言是空洞的。麻煩的是,有時我們受到這些虛無的教條影響至深。
教條如果不死板,可以是有意義和功能的規範。規範劃出人倫間舉止的適當範圍,這樣你我都可以安適,例如「尊重他人隱私」。但如果不考慮規範的起源而只是堅硬的死守,也沒有討論的空間,允許不同聲音出現,就變成牢籠似的教條,甚至淪為打壓的工具,因為看起來正確的東西是很難反對的,除非我們能夠深刻的思考。
舉個例子,是有點好笑的例子。我小學時上國文課,課本說要早起打掃庭院,那根本就不是我家的習慣,結果我很乖(現在看起來真是蠢的可愛),還真的有一兩天就特別早起去打掃庭院,然後我爸就覺得我很奇怪,想說我怎麼了。還好我爸沒笑我,只是說上學不要遲到。我這樣實行兩天後,覺得怪怪的,後來就沒這麼做了。如果我的家庭有早起灑掃庭院的習慣(還好我沒有潑水),
我看到課文這樣寫,就會非常有感覺,因為那跟我有連結。而我爸爸沒笑我,讓我自然地發現這個規範跟我的生活經驗不合,就自然地把它放下了。但想想,如果現在老師因為課本這樣寫,要求所有小朋友回家都要照做,做了可以在聯絡簿上貼點點,沒做的要面壁,沒有考慮這個做法能不能融入孩子原來的生活,會發生甚麼事?可能有些住公寓的就要想辦法去找可以掃的庭院,或是沒有掃把,只有掃地機器人的家庭就要特別去買個掃把。
所以規範僵硬到跟一般人的生活脫離太多時,就會變成交差了事,更嚴重的就是排除異己。這件事其實放到人際關係上是很有意義的。我們都有自己覺得是對的事情,應該放諸天下皆準,但如果沒有允許別人有不同的想法,一味強硬的要求他人認可,那就變成強迫性的教條了。
另一方面,有些人緊抓教條作為生活的依歸,因為太怕犯錯或失控,也覺得思考很麻煩,就在教條的防護罩下生活。這時,教條不只是用來規範適當的範圍,而是不容挑戰的權威。例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短短八個字其實複雜得不得了,但如果簡化的說這句話一定對,不容許任何人的挑戰,有時還真會誤了人一輩子。試想,如果一個人堅信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全盤接收父母的意見,甚至接受對自己的不當要求,這樣會發生甚麼事?
這樣看來,生活中很多想法可以成為我們的引導,也可以變成僵硬的框架,我覺得關鍵是我們能不能信任心裏的直覺,停下來想一想怎麼回事,允許自己調整的空間。如果可以,或許就能夠有規範又有彈性。